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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 程

作者: 来源: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: 2025-04-21 10:15

□张光裕

绿皮火车在早春的华北平原上长叹着。

途中总是索然无味。关掉手机,挪一挪僵硬的身子,他望向窗外。近乡情更怯,这时回家是个冒险的决定,他想。且不说村里人眼中落榜的研究生,连媒人都瞧不上的穷小子,单是两年不着家这条罪名就让他担待不起。爹娘老了,自己是独子却不在身边尽孝。回忆继续蔓延,他警觉地制止了自己,看看时间,唉,才刚半程……

出站了。尽管只七八分钟的路,他还是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。“呦,小伙子,过年才几天,又回来看爹娘,真孝顺!”他脸上发烫,嘴里应着,忙把头转向窗外。

幸好村口没人,要不然又难堪了。地上的炮仗皮吹得差不多了,几家被风刮烂的对联呼呼地甩着。他缩着脖子、低着头,快速钻进自家的院门。还是那条棕黄色的看家狗,瞪大眼睛瞧着他。他对这故乡的第一位迎接者亲切得很,想冲上去抱抱它,可狗儿只是一甩尾巴走开了。

走进屋,把行李往地上一扔。“爹,娘?”没人。往沙发上一躺,忽地又站起来,瞅瞅这,摸摸那。他有种想跟谁说说话,抱着大哭一场的冲动。

“回来了呀!”娘进门了,他急忙迎过去。“等下,我洗个手!”娘一转身又出去了。爹也回来了,还穿着过年时跟自己视频通话的那件衣服,只是不自然地搓搓僵硬的大手:“我去把车子推进来。”

餐桌上终于摆满热腾腾的饭菜,“吃吧!”爹招呼道,他顾不得镜片上的水汽,急切往嘴里塞。“慢点,慢点……”娘笑了,他也傻傻地笑着,偷偷从镜缝里瞄一眼爹——小口嘬着烧酒,脸上已红了一片。这情形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适,仿佛仍是他刚考上大学的那个夏天,屋里屋外笑声一片;仿佛这几年的漂泊憔悴,也一弄消融在烧酒中。人力资源市场冰冷的大厅、公司面试官笔挺的西装、小旅馆老板娘冷漠的脸……一幕幕从他脑海掠过。他只觉心头发堵,眼睛也痒起来,浑身的疲惫都想找个借口溜出来。

“外面还好吧!”娘问。如鲠在喉,他刚想张口。“问啥!不都搁电话里说了?还恁些话!”爹打断娘的话。

他忽然一愣,爹变了。娘也是从进门都没说几句话,也不再提相亲的事,给他们买的新衣服也没看,那几个包裹杵在那里,像在十字路口茫然的自己。

……

他的心一下子颓然,寒意从脚底蔓延。他不再说话,只一味闷头扒饭。只是这饭,渐渐无味。

赌气似的在家待了半日,父母的木讷像一团棉花,让他满腔怨气无处着力,反而愈发生出无名火,仿佛那点倒春寒也是针对他来的。第二天便寻了个干瘪的理由,留给父母一个拧巴的背影,回程了。

火车上,他在靠窗的位子安顿好。凝视着窗外拥抱告别的众人,眼底一片孩童般的委屈。车身一颤,开动了。他把头伏在包上,感到鼓鼓囊囊硌得慌,连忙扯开拉链一看,不知道啥时候塞进了松花蛋、花卷,还有几双娘新纳的鞋垫,细密的针脚似乎还留着娘的体温。他心里猛地踏空一般,双手在包里刨找,毛衣、酱豆子,还有一沓折皱的人民币……

火车早已从晃动变为平稳,小站也不见了踪影,他望向窗外疾速逝去的树木,好像爹娘苍老的身影,渐行渐远。想起自己怄气般的离开,一股悔意直冲脑门:平时很少和父母联系,这次又埋怨他们冷淡,却不知是自己的喜怒无常,让本就木讷的父母在他面前更加小心翼翼。他恍惚记起早晨离家前,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:“去外面好啊,别太累……”父亲还是掂量着和他说话,只是这份掂量又一次被他习惯性忽视。他像一只离群的孤雁,挟冰自封,却怨恨北风凛冽。一点挫折打击就让他踯躅嗟叹,忽略了身边的温暖。他想起面试结束时考官的鼓励,旅馆老板夜里送来的热水,沿途陌生人善意的举动……此刻,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坍塌,又有什么在悄然重建;就像早春的华北平原,严寒溃败,生命正破土而出。他想马上拿起电话,想再次和父母团圆,列车却和窗外的滔滔河水一样,奔涌向前。

回过神来,他已满脸泪水。打开手机一看时间,只剩半程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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